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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tes札记
眼前生机

“以蹊径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,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。”500年前,董其昌提出笔墨论。      

2019年,我在上海博物馆看董其昌特展。展览汇集了来自全球收藏玄宰的藏品。其中有二幅作品《行书罗汉赞》卷和《盘古序书画合璧卷》,分别藏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和大阪市立美术馆。      

一国之文物精品藏于他国,多半是战事双方强弱悬殊引出的后果,或又因民间交流成为了现状。由这些藏品上的字迹,想到汉字文化的发散及影响。    

以前我看日本浮世绘上的题字款式,一直在想那些行笔已近抽象,来历何处?论及影响东瀛的书风,一般多提及晚于董其昌出生的王铎。其实王铎书风透出中原大地滋生缠绕出的骨力,远非东瀛所能效仿。而玄宰书画之风中笔墨的独立价值远未引起关注。      

今天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媒介看到世界各地的风物、四季,叹为鬼斧神工是常有的事。如果我们依先贤们所思所为将笔墨对应自然,山水本就千姿百态,笔墨的精妙焉能不随之神采飞扬。      

在书写应有的遐想中,我们对自然奇怪之貌视而不见,对书写笔划的异动有些漠然,只是苦练。书写,其实好比语言的变化,而文字总是伴俚语、俗语等的出现而丰富完善着自身。      

东方笔墨独立的美学价值与随西风而去的浮世绘相依相存。塞尚将自然概括成了几何体,让此后的艺术获得了可以表达的自由。董其昌将山水转化成笔墨,响应者又有几何?

董其昌 明 《行书罗汉赞》局部

比如许多学者评价《青卞图》形容其山水风格为独特怪异,不自觉地将形似作为了标准。同时,书写伴随道德评判,字迹本体的审美价值被挤压了生长空间。待玄宰血战一番宋元遗墨,丰满了自己颜面,终“翻身出世作怪。”他在《行书罗汉赞》卷尾的狂草,应可视作将笔墨挣脱形似的自觉行为,一入“宇宙在手,眼前无非生机”的“化我”之境。此时,可以想见,他的书写行为未必见容于他交流的圈层。      

时年49岁的董其昌在《行书罗汉赞》中还记下了时间地点人物和情境:雨窗之下,逢诸友造访,品虎丘茶,研高丽墨。“试笔乱书,都无伦次。”一个官吏,一位文人,一名书者此刻生命岁月的变化,让汉字的莫名活力在笔端苏醒。      

变化的线条自上而下,左右逢源,飞流直下。汉字辨识度开始有了书写者即时情绪的记录,有了天地造化间的依附,也有了笔墨本身的生命力。      

他谈画多于论书,已将人工夺秀与自然造化的关系说透。其书风影响远及海外。放眼寰球,文明溯源中难免出现的自大优越感,既盲目且脆弱。不是常说“书画同源”,时至今日,仍难以互鉴。书案上的笔墨未能与理想相印,安于差不多也无不可,真是如今现状。      

不似之似,以离为合,着意于脱略形迹,心迹相映。由此上溯500年前后的两端,经展厅灯光映射,终闪现绝意一刹那间。

2023年1月25日